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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封數十載,陰煞養百年,邪祟當困宅,卸樑西送走。
 
  本該如此的,但百年陰煞自有其厲害之處,容不得半點輕視,陳寶平也沒有輕視,好的壞的他都算進去了,好的結果便是卸樑西送,最壞的結果就是就地打散,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有算到,竟還能出現比最壞的還壞的結果。
 
  有人搗亂。
 
  邪煞逃了。
 
  困宅煞竟然能脫了那依附的兇樑逃走?
 
  連陳寶平要送那邪煞也要鋸樑連樑一起送,而那人竟能將邪煞直接打出兇樑讓祂逃走,而且還能讓邪煞避過外頭的角頭廟封路。
 
  這人不簡單,非常不簡單,陳寶平追出門外一問,四周其他角頭廟的人都沒人見到有什麼其他人出入,很大可能是,那個人根本沒來過,而是用什麼神通,發出了那枚東西。
 
  他是何方神聖?
 
  陳寶平回到房間,撿起那節骨頭,眉頭鎖很深。
 
  施涫瀾看向陳寶平問道:「這是?」
 
  「哼,歪門邪道,這是一節手指骨,陰邪的法門,今天難善了了,有高人搗亂。」
 
  施涫瀾一聽有其他人插手,而且還是頗有道行的人,他一拍腦袋,道了聲「糟糕」,他想起王晨穎家的繼承人之爭,對方要弄死王晨穎,而且是用看不見的法子弄,那麼必定有個高人助陣,十之八九就是那位看風水的地理仙,而這碴,在他發現誤會陳寶平後就整個被他擱下。
 
  現在想起,這是多重要的一碴,怎麼能擱下?
 
  施涫瀾急道出:「不好了,王晨穎!」
 
  陳寶平與慶治仔師一聽,也齊聲道:「不好」,同時拔腿奪門而出。
 
  烏魚寮人文工坊離這也不算遠,烏魚寮是當年浮嶼的名稱,老街當年就臨海,自然與浮嶼相近,現已淤成陸地,全力跑去,也才十來分鐘的路程,也就是近,所以王晨穎與張亨宋,才選在那裡等候的。
 
  慶治仔師、施涫瀾沒去過烏魚寮人文工坊的辦公室,他們不知路,但陳寶平知道,他是在場唯一知道的,所以他跑在前頭領路,三人丟下一臉錯愕的眾角頭廟人,狂奔而去。
 
  這是個星月無光的夜,那是鄰近鎮立圖書館旁的一條小巷,也許是因為昭告了鄰里要送肉粽,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沿街皆是關窗閉戶,鴉雀無聲,就連那路燈也忽明忽滅,反覆閃爍,將街景襯得灰暗荒涼,詭譎異常,他們越接近目的地,施涫瀾便越跑越慢,因為他突然覺得冷,那冷不是他的錯覺,是這條街,正陰風陣陣。
 
  「到...到了嗎?」跑了十幾分鐘,雖不至於滿頭大汗,但施涫瀾的體溫也上來了,突然撞上這陰風陣陣的街,也不禁令他打起寒顫。
 
  陳寶平在一間柑仔店門口停下腳步,他一言不發,看來是到了。
 
  那是間古老的柑仔店,上頭有古風手繪的藍底白字店名,叫「童童小店」,招牌有些斑駁,並不似現在為了觀光客而新開的那種到處收集古時手繪廣告與大同寶寶的仿古柑仔店,而是經營有些時日,已真的有歷史痕跡的老店。
 
  老店一旁有塊木板標語,上頭寫著「烏魚寮人文工坊請上二樓」那就是烏魚寮人文工坊的辦公室了,就在柑仔店的二樓,王晨穎與張亨宋就在那裡。
 
  只是此時的柑仔店,有些破敗,像...被砸過,連天花板日光燈管都被打破,難道是那女鬼所為?
 
  值得安慰的是,店裡還是有光源的,但那安慰卻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因為那光是店內後面一角供奉的小神龕透出的紅柑燈,紅光也不是太亮,卻把滿地的碎玻璃、散落的糖果、餅乾、玩具,映得灰暗陰森、詭譎腥紅,令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眾人入內,依舊是陳寶平領頭,慶治仔師殿後,這柑仔店就賣些糖果餅乾,讓孩子抽牌仔,還兼賣一些簡單文具、玩具,而此時那些瓶罐被砸破,各種商品散落一地,一行人謹慎地踩過那些碎玻璃與那些滿地零嘴,雖然已經盡力避開,但仍舊發出「啪啦、呱啦」的刺耳聲響。
 
  四周很安靜,是令人害怕的靜謐,腳下傳來的聲音很刺耳,但腳步卻沒有停下,他們該急的,因為還有個王晨穎與張亨宋的狀況不明,但是還是要警戒四周,卻也急不得。
 
  他們穿過柑仔店前半,接近那兩盞亮著的紅柑燈,這細一看,神像也翻倒在地,應該是一尊土地公,做生意開店的人供奉土地公乃是常事,土地公守護地方,有生財之能,鹿港某土地公廟有蘿蔔園,新春時有拔蘿蔔的活動,廟方會在土裡埋金元寶,給來參與活動的人一點驚喜,只是蘿蔔元寶可以落土是為正常,土地公被翻倒在地就不常了。
 
  「看來,這游煞似乎超乎我想像的厲害。」陳寶平突然看向施涫瀾。
 
  施涫瀾本就緊張,被這一看,心裡便冒出不好的預感「你看我幹嘛?」
 
  陳寶平搖搖頭,接著走去。
 
  那是通往二樓的梯子,一座木板拼出的一人寬窄梯,有些歷史了,踩的時候會有木板碰撞緊壓的聲音,發出「碰!咿~咿~」的聲音,也許走快點,就只能聽到「碰」聲而不會有那壓迫木頭的「咿~咿~」聲,但此時還不知眼前會發生何事,連那陳寶平也不敢走快一步,每一步都謹慎小心地踏去,所以每一次的踩踏,都會發出那攝動心弦的聲響。
 
  這次真的能有一點安慰了,二樓的燈是亮的。
 
  「王晨穎!?」陳寶平率先上樓,他試探性的輕喊著。
 
  施涫瀾與慶治仔師也上了樓,謹慎的觀望四周。
 
  一絲輕輕的「嗚嗚」聲傳來,卻沒有人答應陳寶平的呼喚,也沒瞧見人,二樓有幾張辦公桌,有一大部份是裝潢成了和室,有著八扇花旗松紙糊門,那嗚嗚聲傳自和室內。
 
  陳寶平上前要拉開木門,大概是潮濕,門脹了,木門的滑軌不順,難以開關,費了好大力,才拉開一條縫,縫一開,一陣陰風吹來,氣味難聞,是受潮的悶味,是塌塌米久未清理的味道。
 
  隨著門縫展開,看見裡頭一張矮桌,矮桌是矮桌,蒲團是蒲團,人是人。
 
  有一人,坐在矮桌旁翹著小指拿著毛筆,對著桌上的紙張寫著什麼,動作很是娟秀。
 
  眾人是認出了那人是張亨宋,但張亨宋卻像沒有看見施涫瀾三人,自顧的寫著,施涫瀾才要上前看個究竟,張亨宋就發來聲音。
 
  「有心人欲造歹聲,奴家孤嘴講袂贏,阮的癡心真誠意,敢講郎君不知影?」
 
  這一聽,這一驚,施涫瀾腳步停了,應該說是他腳步沾了,像黏在地板一樣,一步也前進不了。
 
  施涫瀾當然知道怎麼回事,他嚇到了,他害怕透了,他驚了一身的冷汗。
 
  這開口說這話的是張亨宋,但發出的聲音,卻是個女子的聲音,說的是台語,像戲詞,施涫瀾卻沒有心情欣賞。
 
  施涫瀾看著張亨宋,一個170幾公分,80幾公斤的大漢,卻舉手投足溢滿媚態,還這般怪腔怪調的說話,說不出的噁心,但他已經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張亨宋被附身了。
 
  「萬語難叫君回頭,誓言拊去做汝走。」張亨宋放下了筆,搖搖頭輕聲說道:「李金誠郎君,汝去吧,咱緣盡於此,祝汝幸福,今後努家所做所為,再與汝無關。」
 
  張亨宋說著,其他人靜靜聽著,這是那女鬼生前的事?
 
  張亨宋只是說話,沒有其他動靜,陳寶平與慶治仔師也沒有輕舉妄動,他們在等,等一個可能的轉機。
 
  也許是能溝通的呢?
 
  但也許只是也許。
 
  「害阮之人不可留,多言短命剩今宵,奴家怨恨,奴家怨恨。」突然,張亨宋拍桌奮起回身,雙手朝後掐去,眾人這才發現王晨穎一直昏躺在一旁,那雙手竟是朝王晨穎掐去。
 
  王晨穎本昏倒在地,被這一掐是醒來了,只是那掐得太緊,他有心反抗,雙手握著張亨宋的手想要擺脫,但他卻是無力扯開對方的手,馬上就翻眼吐舌,還噴了一堆口水白沫,雙手的力量也漸漸失去。
 
  眼看人就要沒了,陳寶平等三人見狀,直接湊上前拉人。
 
  這時的張亨宋的力氣很大,施涫瀾跟慶治仔師上前架他,他發了狂的吼著,就是不放手,陳寶平去搶他的手,要把王晨穎拖出來。
 
  只是那力氣實在太大,搶拉半天,三人不見成效,慶治仔師突然伸出手掌,大嚇:「退!」接著一巴掌大力的打向張亨宋額頭。
 
  「啪。」一聲,張亨宋手松後仰倒下,就不動了。
 
  他昏了過去。
 
  陳寶平搶出王晨穎,拍了拍他的臉,要叫起他。
 
  幾下後「咳咳咳」王晨穎咳著。
 
  眾人這才稍微放下了心。
 
  慶治仔師不屑道:「哼,我作童乩半世人,看濟阿啦,不管是真的煞到,還系格悾假痟,無用打的袂醒的,不管系鬼還人,攏總怕打!」
 
  陳寶平也不理他吹噓,伸手入懷中掏出一只硃砂印色,左手拇指沾了印色,抵上王晨穎眉心,右手拍向張亨宋頭頂,嘴哩喃喃道: 「以社之名,有序陽陰,硃砂壓頂,氣貫天靈,敕!」
 
  施涫瀾再次驚訝的看向陳寶平,因為這幾句,他也熟悉,他肯定聽過。
 
  異樣的熟悉感再次襲來。
 
  張亨宋被這一壓,身體突然弓了起來,開始吐起一些黃黃白白的東西,慶治仔師怕他嗆著,幫手陳寶平,把張亨宋身子推成側躺,而陳寶平的手依然沒有離開,使勁的壓著。
 
  張亨宋不斷的吐著,突然陳寶平伸手入懷,抓出一把東西大嚇:「威福五金!」就朝施涫瀾打去。
 
  「噢!」那把東西打向施涫瀾的臉,一看,是一把迴紋針。
 
  「你幹...嘛啦...」施涫瀾越想越不對勁,他突然冒起了冷汗,因為那聲「噢!」並不是他喊的,而是一個女子的叫喊聲。
 
  陳寶平起身了,慶治仔師也起身了,他們表情嚴肅,看著施涫瀾,兩人同時竄了過來,陳寶平推開施涫瀾,又是一把迴紋針撒出,這次施涫瀾看清楚了。
 
  迴紋針竟然在空中彈開,像是打上什麼,那空氣中竟然有著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慶治仔師抓出一張符紙,喃喃唸道幾句就丟出,符紙就像飛鏢一樣飛過去,卻是什麼也沒打中直接穿過空氣。
 
  「快閃!」陳寶平大喊
 
  喊遲了。
 
  一股陰冷勁風已直朝施涫瀾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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