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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涫瀾眼裡看著眾人,心裡卻是試著讓自己的思緒與心情沉澱下來,只是他有意無意地看著大家的反應,卻是突然看到了季冠仲的表情,而這表情讓施涫瀾心裡喀噔了一下。
 
  施涫瀾想要開口問,卻是發現自己口乾舌燥,明明張了嘴,卻是那句話怎麼都問不出來,是嘗試了幾次,才終於發出那忐忑的聲來:「季......季......季叔叔,你有......消息了?」
 
  季冠仲看著施涫瀾,神色黯然,默默的點點頭,什麼話也沒說。
 
  施涫瀾的心情沉重說道:「帶路吧。」此話一出,眾人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了起來,許書芬跟李義羅都還不及討論剛才的夢境與當年的事情,眼下找到李菁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季冠仲看了看眾人,定了定心,他神情嚴肅,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咬牙說道:「你們......跟好了!」隨即季冠仲轉身朝門外走去,站在門口,腳用力一踱,手高舉那紅漆小棺,另一手不知何時拿出了一枚斑駁古銅錢,直朝那小棺用力一敲,發出噠的一聲,順著動作,他用一如戲詞班的怪調念道:「陽歸天,陰歸土,銅錢敲棺,五鬼引路,起!」
 
  施涫瀾看著那紅漆小棺,那紅漆小棺隨著季冠仲的手抖動著,那五個鬼童又竄了出來,原來在先前他入夢之時,那離去的鬼童已經回來了,而如今季冠仲又把祂們叫出來帶路。
 
  鬼童在前領路,季冠仲隨後走著,而眾人則是靜靜的跟著季冠仲。
 
  夕陽西落,披黑戴暗,少了炎陽問暖的風,陰陣陣得刺骨,季冠仲等人一路走去,氣氛沉重詭靜,彷彿連來往人車都少了。
 
  這一行怪異,卻絲毫不引行人注意,彷彿消失於眾人眼中,那種陰鬱的氣息竟沒有人感受到,那怕是五鬼威能,引路不容人擾。
 
  路是路,燈是燈,風是風,人卻不是人。
 
  都是傷心人。
 
  「不,不要停這。」許書芬的心嗑噔一聲,那五鬼領路,許書芬看不見,但她能見到季冠仲,季冠仲這一路走竟是來到鹿港邊緣,鄰近福興的員林大排邊。
 
  然後季冠仲竟是停下了。
 
  再往前不久,便是到二港仔,那阿婆的住家,許書芬寧願季冠仲繼續往前走,怎樣也不願季冠仲停在大排邊。
 
  但事與願違,那五鬼停滯不前了,季冠仲自然也跟著停下。
 
  施涫瀾看向四周,他的心裡依舊抱持著一絲希望,但他卻是見到大排下游,一眾人聚在大排岸上。
 
  他心裡那絲希望終是逐漸的熄滅。
 
  懷著一顆不安的心,施涫瀾全身都是抖著的,他幾乎無法做任何思考,腦袋是一片的空白,隨著季冠仲與李家人靠近那大排邊聚集的人群,那兒有警有消,還有台救護車。
 
  施涫瀾根本也都還沒走近,就已經無聲淚流。
 
  他遠遠的就癱軟跪下。
 
  在施涫瀾眼裡,那些人代表著什麼,同樣也不代表著什麼,因為他是直接看見了結果,他看見了那人群邊,那大排上,那水上,懸浮的一道茫然身影。
 
  就在李家人靠近,哭喊出一道名字後,他還看見那眾人群中,轉瞬就出現了幾個不是人的存在。
 
  出現的有六個身影,幾乎是瞬間從地底冒出,祂們腳不沾地,散發陰氣陣陣,卻穿著黑色差袍,手執鐵鍊枷鎖,不似尋常鬼物,雖第一次見,施涫瀾也知道那些是什麼存在,那是陰差,是索命鬼差。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鬼差,竟是前去拘鎖那道懸浮大排之上的茫然身影,而那身影自然是李菁秀。
 
  施涫瀾自然知道怎麼回事了,那些鬼差都還沒出現時施涫瀾就知道了。
 
  李菁秀,死了。
 
  那瞬間這些年的往事一幕幕的映過施涫瀾的腦海,他前些日子還在想,解決李家的事情後,要約李菁秀去哪一間餐廳,要約李菁秀去哪裡喝咖啡撸個貓,但李菁秀如今卻是死了,死得如此突然,他癱跪在地,他無法接受。
 
  現場遠遠的就知道結果的人有四,一是施涫瀾,二是季冠仲,三是郭芳欣,四是那看得還不算清楚卻是能模糊看見個大概的王晨穎,畢竟能見那鬼差拘人的也只有這四人了,而那李家眾人則是等靠近了,看見那被從大排撈起衣不蔽體的軀體,才知噩耗。
 
  施涫瀾不敢靠近去看,他依舊跪在地上沉默淚流,他無法接受,也不只是他,李家眾人都無法接受,現場眾人的吵鬧都入不了施涫瀾的耳,他只是難過的看著被拘著的那慌亂不知所措的李菁秀之魂。
 
  一樣癱軟跪坐在一旁的,還有季冠仲,季冠仲看見這一幕,心裡也是懊悔難受,他是現場眾人中最早知道結果的,早在李家藥鋪時五鬼童便已經告訴他結果了,而此時他親眼所見更是難過,遠方那具冰冷軀體雖已經被白布覆蓋,但散出的濃濃鎮尼氣息他如何能看不見?
 
  他意外放走鎮尼,結果卻是害了李菁秀,季冠仲不知該如何跟李家人交代,他也不知該如何跟施涫瀾交代,他甚至無法對自己交代,他去鑽研這些玄幻法術,去學那五鬼術,起初只是為了搬財,只是他逐漸對這些法術有了興趣,更是看見那罕見的鎮尼就想弄來研究研究,但他從沒有沒想過要害人,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季冠仲今天是意外害了一條人命。
 
  李家人已經抱著那軀體哭了起來,郭芳欣扶著那受了刺激昏死過去的許書芬,自己也是掉著淚。
 
  施涫瀾依舊跪在遠方。
 
  這種場面王晨穎沒有遇過,他也是皺著眉頭面色難看,一時不知該靠過去安慰郭芳欣,還是該陪著跪在一旁的施涫瀾,就算他想安慰,他也是一句話說不出,無法言語。
 
  而那些鬼差就要離去了,拘著李菁秀離去。
 
  鬼差順著路走,無視施涫瀾就從他身旁緩慢走去,而那李菁秀被拘著茫然不知所措,也彷彿看不見眾人般地跟著走去,也許她根本都還不知道自己死了。
 
  施涫瀾看著李菁秀就要離去,一雙滿是淚水的眼睛逐漸充滿幽綠色的異芒,身上冰冷的氣息瞬間猶如水壩潰堤,一道兇猛的鬼氣逸散了開,這股突如其來的氣息驚動了那些鬼差。
 
  幾個鬼差冷漠的注視著施涫瀾,都還不及反應,施涫瀾身上強烈陰寒的鬼氣瞬間就已沖天而起,這一個動靜同樣驚動了一旁的王晨穎、季冠仲還有前方不遠的郭芳欣。
 
  那些鬼差見到這股強烈氣息,那冷漠的面孔瞬間變成了驚懼,竟開始顫抖害怕,有種想要伏跪下去的衝動。
 
  「祢們,滾。」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從施涫瀾嘴裡發出。
 
  那六個鬼差互看一眼,點了個頭,似不想惹事,對施涫瀾拱了拱手,拉扯那枷鎖鎖鍊,牽著李菁秀就轉身要離去。
 
  施涫瀾卻是又道:「祂,留下。」
 
  那幾個鬼差眉頭一皺,互相使眼色,竟是頭也不回,突然抓著鎖鍊就竄了出去,祂們要逃,施涫瀾身上那可怕的氣息就連鬼差都怕,但是祂們不能把李菁秀留下,所以只好跑了。
 
  施涫瀾哼的一聲,抬起手說道:「那就都留下吧。」一股濃郁鬼氣順著手掌朝前瀰漫而去,看似飄得緩慢,卻是快過那些鬼差的身子,直壟罩了去,施涫瀾眼芒一閃,也就那一瞬間,鬼氣又是收了回來,前頭的鬼差已不知去向,只剩李菁秀一魂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而那鎖鏈雖是瞬間解了開,卻仍有一端扣在祂手上,讓祂一手拖著長長的鎖鍊。
 
  鬼差不見了,李菁秀看了看四周,好似終於發現不對勁,想搞清楚狀況,她終是看到了施涫瀾,然後落起了淚,鎖鏈發出鈴鈴鈴的聲音,祂想要跑過來。
 
  而這一切都是一瞬間的事情,季冠仲三分驚訝七分恐懼,他才想阻止施涫瀾卻已經來不及了,他知道發生什麼事,施涫瀾放出的那霸道鬼氣轉瞬間就已侵吞了鬼差的鬼氣,那鬼氣甚至蝕斷了拘鎖李菁秀的鎖鏈,但卻沒有傷害李菁秀分毫,而施涫瀾也沒有趕盡殺絕,幾個虛弱的鬼差見勢不可為,在那一瞬間被迫放下李菁秀逃了出去。
 
  施涫瀾看著李菁秀,露出淡淡的笑,一手抬起,一絲絲陰寒的鬼氣緩慢的注入李菁秀的魂體,李菁秀落著淚,那鬼氣入體的那瞬間,李菁秀突然感覺如同冰塊滑過背脊時的刺激,魂身不自覺顫抖了一下,縮起了肩膀,就連那鎖鏈也似受了什麼刺激,鈴鈴鈴的抖個不停。
 
  季冠仲終於緩過神來,他急忙說道:「涫瀾,你不能留她下來,李菁秀已死,她雖死卻沒有怨念,鬼差拘她乃是天道必須,她得進輪迴,你留她下來會害了她,也害了你。」
 
  施涫瀾一愣,手頓了一下,那絲鬼氣停了,卻是凝而不散,問道:「難道我要看著她去死?」
 
  「她已經死了。」
 
  「她還在我面前。」
 
  「那是她的魂。」
 
  「我能做什麼的。」說著手又抬起,那絲鬼氣又開始緩緩的輸出。
 
  季冠仲眉頭一皺,是緊張了起來,話音又重了三分:「你不能這麼做,你強輸鬼氣給祂,祂能不能留下還不知道,萬一魂飛魄散?萬一變成厲鬼呢?你這是在害祂!」
 
  施涫瀾又是一頓,那雙幽綠的瞬間眼清明了不少,只是是糊上了一層淚水,施涫瀾搖了搖頭,收起了手,手上那絲鬼氣逐漸散去。
 
  李菁秀感覺那股異樣的冰冷氣息消失,魂體恢復了正常,看著施涫瀾,想要湊過去,卻是被季冠仲給揮手阻止了:「祢應該知道祢已經死了,祢留下來對他沒有好處,人鬼殊途,祢走吧,過段時間,那些鬼差會再回來找祢的,祢就安心跟他們去吧,頭七的時候祂們會再帶祢回來看家人的。」
 
  李菁秀聞言,身子一頓,她流著淚,看向施涫瀾,輕輕點了點頭,祂明白了,此時的她已經不能留下來了,祂憋了許久,才傷心黯然的說了一句:「再見了。」便轉身淡了去。
 
  施涫瀾看著李菁秀逐漸消去的身影,終是閉眼痛哭了起來。
 
  他劇烈的啜泣著,痛哭了許久,再次睜眼時換上的是滿面的怒意,他怒吼道:「這股味道!」
 
  方才的這一切,王晨穎與郭芳欣都看在眼裡,卻是不敢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本以為施涫瀾能冷靜下來了,但此時的施涫瀾卻是突然怒起,這一怒吼讓季冠仲等三人再次嚇到。
 
  施涫瀾身上冰寒的鬼氣再次沖天而起,威勢竟是勝過先前。
 
  季冠仲滿臉驚恐,長期浸淫鬼氣,他本該習慣的,但此時施涫瀾散發的鬼氣竟是讓他有些扛不著幾乎腿軟,他強撐著身子,對王晨穎說道:「不好,你快去找陳寶平來,涫瀾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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