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桌異聞.jpg

  前幾天立冬,鹿港突然有些房子搭起了藍色帳篷,辦起了喪事,一年裡大概這個時候是最多人同時走的,這樣的景象,讓我想起了兒時鄰居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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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老街上,我家門口,我家對面,一個婆婆的家,我天天在那坐著看書,坐著塗鴉,坐著背九九乘法。

 

  和風徐徐,灑落的陽光讓躺在一旁紅磚牆下一角曬太陽的胖橘貓很舒坦。

 

  牠伸著懶腰,身體瞬間拉長,對那時的我而言,是長的不可思議,我無法理解一團毛呼呼的圓球為什麼能變那麼長,那時的網路是撥接,甚至許多人家還沒有網路,所以沒有貓貓迷因,更沒有那些機車的貓影片。

 

  牠是貓,我那時還不知道貓是水做的,可以塞進罐子裡,可以流下樓梯。

 

  他伸著懶腰十數秒,眼瞇著眼看我,然後彷彿突然失去興趣般無視我,又縮成一顆球曬著牠的太陽。

 

  今天的太陽只能是牠的。

 

  而牠的好友,是一隻暴躁的狗,一隻吉娃娃,小小的身軀,雙眼突出,脾氣暴躁,見人就吠,小時候的我一直以為牠有甲狀腺問題,跟我外婆一樣。

 

  那隻吉娃娃叫球球,他的主人是一個賣金紙的老婆婆,我就天天在她家門口玩,她獨居,只有球球相伴,自己的住家就是店,生意不算太好,只有熟識的人會上門買。

 

  然後球球討厭我,對我吠,不給我摸。

 

  鄰里叫那阿婆做阿米,應該是個日文名字,她受過日本教育,會說些日文。

 

  而她的愛好,就是在閒暇午後,跟她的三個同齡好友,摸兩把四色牌,五塊錢一把,運氣好晚餐就有人請了。

 

  胖橘貓是野貓,常到阿米家跟球球混在一起,阿米不趕他,球球也不吠牠,像上輩子欠牠很多,在牠面前牠就是吉娃娃的恥辱,是隻捲縮的蝦,逆來順受,任胖橘貓怎麼踩踏騷弄牠也不吭一聲。

 

  很快,一個冬天來到,記得就是立冬。

 

  冬天就是老人的敵人,一到變天很多老人家就熬不住了。

 

  老街上許多宅子就會搭起藍色棚子,掛起「治喪中」的牌子。

 

  我知道那是有人走了。

 

  阿米婆婆的牌友,也相約走了,家裡紛紛也佈置了起來,三個一起,路上是不寂寞了。

 

  但阿米是寂寞了,剩她還在這。

 

  我見他在那冬天的午後,一個人坐在那張簡單的摺疊牌桌,看著桌上的牌。

 

  她很落寞,再沒人陪她玩牌,她也不用再操心贏太多把,得假輸一兩把,安慰一下好友們。

 

  世事無常,有聚有散。

 

  阿米寂寞,球球不吠人了,橘貓也不欺負球球了。

 

  牠們像知道阿米的心思,竟是乖乖陪在阿米身邊,蹭她,想安慰她。

 

  有一天午後,阿米依然獨坐牌桌,那變溫馴的貓,突然大聲怪叫,球球也跟著吠,像是看到什麼陌生的,不該出現的東西,牠們很生氣,或很害怕。

 

  只是阿米突然笑了,堆滿皺褶的臉,笑起來失去了平時的和藹,竟是多了一絲陰沈,她開始發牌,自顧的玩起來。

 

  後來天天是那樣,胖橘貓不再來了,球球又開始天天吠,牠變得更神經質了,天天對空氣吠,鄰里覺得怪。

 

  那陣子阿米老很快,短短十多天,人像又老了十多歲。

 

  家母跟鄰里都覺得這樣不行,怕阿米也跟著這樣去了,於是眾人找了里長幫忙,聯絡了她那在外地的子孫,把她接走照顧。

 

  他子孫來接她那天,她死活不願意,大哭大鬧,她的孫子想抱她上車帶走,但她卻能輕易掙脫兩個成年男子的手,一個老人家能有這樣的精力哭鬧,令眾人驚訝。

 

  果然她的神色不太正常,她手裡抓著那四色牌,邊哭鬧還吼著她三個好友的名字。

 

  球球也跟著狂吠,但牠吠的卻不是人,而是空氣。

 

  幾番波折,阿米最後還是被強硬接走了,球球也被接走,那老宅是人去屋空,大門深鎖。

 

  一次我閒時無聊,透過木窗花往內看,那桌子仍在,上頭還有發好四份的四色牌,靜靜躺在哪裡。

 

  像還有人正玩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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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茶友,天氣變化大,除了自己多保重,也請記得關心家裡的老人家。

 

另外已知下週五我有事人不在,「洛津渡」第四回會提早到星期四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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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豬的牛二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